明宣德青花海水白龍紋扁壺（故宮博物院藏）。

明代青花瓷與西方油畫中類似器物對照。

明代鑲紅寶石金冠（南京博物院藏）。

明代漳州窯五彩航海圖瓷盤（漳州市博物館藏）。

清代陳鳴遠制紫砂南瓜壺（南京博物院藏）。

明洪武釉里紅歲寒三友圖梅瓶（南京博物院藏）。

南京博物院供圖

明代上品青花瓷有多美？鄭和下西洋帶回了哪些珍寶？最早的彩繪中文版世界地圖是啥樣？

走進南京博物院年度大展“觀天下：大明的世界”，來自中外30多家文博機構、超400件（套）珍貴文物匯聚一堂，通過“日月初升”“航海傳奇”“白銀貿易”“無問西東”“美美與共”5個篇章，講述了明代中國與域外文明交流互鑒的故事。

此次展覽策展人、南京博物院副研究員高杰介紹，14到17世紀，鄭和下西洋、新航路開辟、白銀貿易等將中國與世界緊密聯系在一起，重塑了區域合作秩序和世界經濟體系，推動了全球近代化的大合流。隨著“西人東來”與“西學東漸”，中國人逐漸形成“世界意識”，與此同時，中國的物產和文化、思想遠播海外，共同構建了一個豐富多元的全球化的世界。

與鄰國“共享太平之福”

公元1368年，朱元璋建立明朝，定都南京。在遵循元朝基本制度的前提下，朱元璋進行了一系列重大制度革新，衣冠形制、官窯燒造、宮殿營造、陵寢布局等皆對后世有重要影響。明初奠定了“不征”“共享太平之福”的睦鄰友好外交政策，成為主導明朝對外關系的基本國策。“不征”的外交模式，確立了以朝貢貿易為核心的東亞、東南亞區域合作秩序，為國家間的和平互動打下了堅實基礎，推動了區域經濟、文化的發展與融合。

展覽的序章從整體上梳理了明代政治、經濟、外交等制度，通過明太祖像、《北京宮城圖》、御窯瓷器、袍服玉帶、士大夫雅集圖等展品，讓觀眾感受大明氣象。

獨立展柜里陳列著明洪武釉里紅歲寒三友圖梅瓶，這是南博“鎮館之寶”之一。這件梅瓶出土于南京響龍山安成公主墓，是現存唯一完整的明洪武官窯釉里紅帶蓋梅瓶，胎質堅硬，造型優美，紋飾精致，釉質滋潤。

鎮江博物館藏《杏園雅集圖》由明代宮廷畫家謝環繪制，描繪了明正統二年（公元1437年），內閣重臣楊士奇、楊榮、楊溥及6位學士在楊榮的私家花園杏園聚會的場景。畫中人物多為翰林院官員或東宮講讀學士，均是皇帝近臣，體現了明代內閣“以文治政”的特點。

長13米的明代《胡笳十八拍圖》全卷展示，令人震撼。這幅長卷由18段畫面、18段楷書構成，故事情節出自中唐詩人兼畫家劉商所作的歌行體長詩《胡笳十八拍》，表現了堅忍溫和的蔡文姬形象。高杰介紹，南京博物院所藏的這件明人摹本反映了明人對這個表現漢胡交往的歷史題材有著充分的關注和獨到的理解。

跨洋貿易推動全球化進程

自永樂三年（公元1405年）起，鄭和率領船隊28年間7次下西洋，航路總計超過7萬海里，將明朝的聲威遠播海外。這一偉大的航海壯舉，擔負著“宣德化、柔遠人”的使命和傳播中國文化、開辟通商渠道的職責，將古老的海上絲綢之路推向鼎盛。

“蘇麻離青”是一種鈷料，鄭和下西洋將之帶回中國，一經引入便用于青花瓷燒制，故而永樂、宣德時期官窯青花瓷的發色大多呈現出濃重的深藍色。這一時期的瓷器上還出現了大量海水波浪紋和異獸紋，與鄭和下西洋的海事活動有明顯關系。展覽中展示了青花壽山福海紋三足爐、青花海水白龍紋扁壺、青花海水一束蓮紋盤等永宣時期的青花瓷精品，讓人遙想鄭和船隊揚帆出海、乘風破浪的氣勢。

香料、寶石等也是鄭和下西洋帶回來的珍品。中國人對寶石的喜好受到元代伊斯蘭珠寶商的影響。永樂到宣德年間，寶石進口有賴于鄭和的航海貿易。成化年間，云南布政司轄內的孟密寶石貿易開辟之后，中國人不再需要通過組織船隊下西洋購買寶石。上至宮廷、下至市井都喜歡將這些寶石用于首飾。展柜里有一組鑲嵌寶石的飾品，如鑲寶金冠、芙蓉花嵌寶金簪、金鑲玉嵌寶木梳篦等，精美璀璨，引人注目。

隆慶元年（公元1567年），福建漳州月港開海，允許民間商人航行東西二洋，標志著明代官方朝貢貿易向民間私人海上貿易的轉變。同時，澳門開埠使外商能合法經營海上貿易，推動了廣州外港的興起，進一步加強了中外經濟的聯通交流。放眼全球，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跨越印度洋與太平洋，通過跨洲航線將亞洲傳統貿易融入全球體系，開啟了早期全球化的進程。作為其中重要一環，馬尼拉帆船貿易連接了東亞與西方，將大量中國商品運往菲律賓中轉，再運往美洲與歐洲，同時也將美洲的白銀和經濟作物輸入中國。

漳州窯是明代后期漳州月港一帶興起的窯口，其產品以仿景德鎮窯的瓷器為主，主要用于外銷。在中國南海海域的“南澳Ⅰ號”沉船、菲律賓海域的“圣迭戈號”沉船、大西洋圣赫勒拿島的“白獅號”沉船中，都出水了漳州窯瓷器。

來自漳州市博物館的漳州窯五彩航海圖瓷盤具有鮮明的海洋風格。瓷盤口沿上彩繪山水樓閣，腹部繪星宿、島嶼、海濤、帆船、飛魚、麒麟等，盤內底畫二十四向位羅盤，中央是簡體陰陽太極二重圈，圈內寫有“天下一”字樣。

辣椒、南瓜、玉米等原產于美洲的農作物，均是明代通過跨洋貿易傳入中國的。鎏金銀蕉葉辣椒形玉墜、黃釉玉米形鼻煙壺、陳鳴遠制紫砂南瓜壺等文物，印證了這些舶來品在明清之際逐漸推廣普及，融入中國人的日常生活。

明代通過海外貿易流入中國的白銀數量巨大，明王朝對白銀的需求間接促成了美洲白銀礦產的大開發。白銀成為世界性的結算貨幣，白銀貿易連接了亞洲、歐洲、美洲，推動了世界經濟體系的建構。隨著白銀在國內廣泛流通，明代貨幣體系逐漸形成了銀、錢并行的格局，促進了商品經濟的繁榮與社會的多元化發展。展覽中的銀錠、銀印、銀盒、銀鐲、鎏金銀帶板等，反映了白銀在明代經濟社會中的多樣化功能。

“西風東漸”與“中學外傳”

此次展覽中，意大利羅馬耶穌堂藏《利瑪竇像》與上海市歷史博物館藏《徐光啟像》相聚于同一展覽空間，講述著一段中西文化交流的佳話。

利瑪竇是意大利傳教士，在華生活了28年。他學習中文，穿著儒袍，鉆研中國典籍，廣交官員、名流，傳播了西方天文、數學、地理等科學知識，被士大夫們尊稱為“泰西儒士”。

徐光啟是利瑪竇在中國的好朋友之一。公元1600年，二人在南京首次會面。利瑪竇長住北京后，在翰林院任職的徐光啟常向利瑪竇請教西方學術知識，一起研究天文、歷法、數學、地學、水利等，合作翻譯了《幾何原本》《測量法義》《泰西水法》等書，推動了西方科技在中國的傳播。

公元1610年，利瑪竇在北京病逝。《利瑪竇像》正是作于這一年，由中國人游文輝所繪，這是中國人繪制的最早的傳世油畫。公元1614年，法國傳教士金尼閣將畫像帶回羅馬，懸掛在羅馬耶穌堂。

南京博物院收藏的《坤輿萬國全圖》是此次展覽中備受矚目的珍品。這是第一幅彩繪中文版世界地圖，由利瑪竇與明朝官員李之藻合作完成，以當時的西方世界地圖為藍本，把子午線向左移動170度，改變了歐洲居于中央的地圖格局，讓中國居于世界的中心。此舉開創了中國繪制世界地圖的模式，這種格局沿用至今。

西學東傳也帶來了藝術上的新風。廣東省江門市新會區博物館收藏的《木美人像》是中國現存最早的西洋油畫之一。兩幅美女圖繪制在厚木板上，左右相對，與真人一般大小。人像面部顯示出白種人特征，發式和服飾卻是明顯的中式風格。有研究者認為，這種油畫的制作方式與當時歐洲流行的室內裝飾“幻像板”較為接近。

遼寧省博物館藏《野墅平林圖》具有典型的西洋風格。高杰介紹，這幅屏風畫原為明清宮廷舊藏，描繪的可能是北京什剎海湖光秋色。構圖方式中西結合，采用了西方焦點透視法，又不完全遵循西方畫法，右邊的松樹按照中國畫“近景樹大”的習慣來繪制。

文明的交流從來不是單向的，西風東漸的同時，西方也掀起了“中國熱”。1585年，西班牙修道士胡安·岡薩雷斯·德·門多薩編纂的《中華大帝國史》甫一問世便引起轟動。這是西方第一本全面介紹中國的書，為當時的歐洲人提供了嶄新的視角和翔實的資料來了解中國。不但中國的絲綢、瓷器、茶葉暢銷西方，中國的文化典籍、哲學思想也傳至歐洲，產生了深遠影響。展覽中可以看到來自意大利那不勒斯的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三世國家圖書館、米蘭市立歷史檔案館與提福茲歐圖書館等收藏機構的手稿、書籍，包括《大學》《中庸》《論語》《孟子》等儒家經典的拉丁文譯本，時間大多為16世紀末。這些珍貴的古籍檔案見證了明代“中學外傳”的過程。

展覽最后一章展示了許多精美的明代藝術品，包含琺瑯器、琉璃器、漆器等。這些藝術品既充滿東方韻味，又吸納融合了域外文明的技術和藝術形式，呈現出開放包容、美美與共的文化景觀。

（本報記者尹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