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危機爆發以來，中歐關系出現新的挑戰。歐洲受到了這場沖突直接的沖擊，歐洲國家的外交政策發生了很大變化，目前歐洲與俄羅斯的關系被對抗的氣氛所籠罩。在此背景下，中歐關系將如何發展？

首先，中歐雙方都承認中歐關系和以往相比更加重要。中國和歐盟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一直互為最大的貿易伙伴：從2004年到2019年，歐盟作為一個集團是中國第一大貿易伙伴；2020年開始到現在，中國超過美國成為歐盟第一大貨物貿易伙伴。除了經貿投資方面以外，在全球治理方面，中國和歐盟也是合作伙伴。尤其在氣候治理方面，《巴黎協定》的簽署生效與中歐緊密合作是密不可分的。特朗普在白宮的四年時間，美國退出了《巴黎協定》，這期間中歐的合作尤其重要。

但與此同時，中歐關系的復雜性也更加突出。近年來中歐之間的競爭增加，隨著中國經濟總量超過歐盟27個國家總和，歐洲越來越把中國看成是一個主要的經濟、技術競爭者。在經濟方面，歐洲對中國的不滿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市場準入的對等性問題，二是所謂的“公平競爭”問題，這也成為中歐經貿方面的兩個主要摩擦點。

中國企業在歐洲的投資也遇到了問題。歐洲國家采取了一些具有保護主義色彩的措施，比如以國家安全，或者以中國企業獲得政府補貼為由，限制中國在歐洲國家實行并購。與此同時，歐洲把中國看成是“制度性對手”，強調中歐在價值觀以及國內的治理模式等方面的差異，這也是一個新的變化。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發生以來，中歐之間的交流和溝通大幅減少，而相互之間的認知鴻溝則進一步擴大。烏克蘭危機爆發后，歐洲一些國家對中國的態度比以前更加強硬。歐美跨大西洋同盟在烏克蘭危機背景下得到加強，對中歐關系產生了影響。

我們都知道，歐洲和美國的利益并不完全相同。冷戰結束以后，歐美同盟關系出現了松散化趨勢。奧巴馬提出“重返亞洲”“亞太再平衡”戰略，標志著歐美全球戰略的重點開始出現了差異：美國的戰略重心開始向亞太轉移，而歐洲的戰略重點仍然在歐洲。特朗普推行“美國優先”戰略，歐美雙方的外交理念、政策的分歧很大，歐洲國家開始意識到不能完全依賴美國，需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法國等國家提出了歐洲“戰略自主”的目標。

在這樣的背景下，歐洲國家不愿意在中美之間選邊站隊。盡管中美競爭加劇，但歐洲并不想站在美國一邊。對于歐洲來說，美國是傳統的軍事盟國，而中國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是重要的經濟伙伴和市場，歐洲國家覺得很難中美之間做出非此即彼的選擇。

拜登上臺以后，美國的對外政策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更加重視加強與歐洲傳統盟友的關系。但是拜登政府這樣做的一個重要考慮，是為了聯合歐洲一起來應對中國日益增大的影響力。2021年以來，歐美利用兩大機制來加強對華政策協調，即歐盟涉華高級別對話和歐美貿易與投資理事會。這兩個機制為歐美協調對華政策提供了制度便利。今年2月烏克蘭危機爆發以后，歐洲重新認識到，在安全、防務問題上，北約和美國對歐洲太重要了。歐美在國際上的合作進一步加強。

中歐關系盡管面臨著諸多挑戰，但雙方的經貿關系仍呈現出很大的韌性。2021年雙方貿易額超過8000億美元。今年上半年，雙方的貿易和投資保持了上升勢頭。德國是歐盟第一大經濟體，也是中國在歐盟27個國家中最重要的貿易投資伙伴，從2016年開始，中國超越美國成為德國的第一大貨物貿易伙伴。

歐盟在2020年公布的未來五年工作計劃中，把推動歐盟經濟社會向綠色和數字化轉型作為重中之重。而同年歐盟確立的7500億歐元復蘇基金的重點也在于推動歐洲“雙轉型”，旨在不僅幫助歐洲走出疫情下的經濟衰退，更重要的是提升歐洲的國際競爭力。

歐洲的“雙轉型”與中國大力推動的生態文明建設，為未來中歐開展合作提供了巨大的機遇。2020年9月22日，習近平主席在第七十五屆聯合國大會上莊嚴承諾，中國力爭于2030年前實現碳達峰，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目前“雙碳”目標已被納入“十四五”規劃。正是在此背景下，2020年9月中歐宣布將建立中歐環境與氣候高層對話和中歐數字領域高層對話，以打造中歐綠色伙伴、中歐數字合作伙伴。很顯然，中歐圍繞能源和數字轉型、共同應對氣候變化等全球性挑戰展開合作，符合雙方的根本利益。

在烏克蘭危機爆發之后，德國國內有不少關于中德關系的討論，有人認為應減少對中國市場和中國原材料的依賴，還有一些人更是直接討論要不要與中國經濟上脫鉤。最近德國著名智庫IFO得出的結論是，如果德國和中國發生貿易戰，或者脫鉤，德國的損失會非常慘重。該智庫認為，與中國脫鉤對德國造成的損失比英國脫歐給英國造成的損失還要大6倍。

歐洲正在對其國際角色進行再定位。歐盟不甘心僅扮演貿易和經濟行為體，成為一支地緣政治力量的愿望與日俱增。雖然烏克蘭危機在一定程度上激活了北約，但歐美利益并不畫等號，歐洲應該堅持其獨立的對華政策。一方面，不論是疫后經濟復蘇還是共同應對氣候危機，不論是綠色轉型還是數字轉型，中歐合作遠大于競爭和分歧。另一方面，作為兩大和平力量、兩大市場、兩大文明，中國和歐洲肩負著塑造和引導世界的重要責任。

中國和歐洲現在需要更多對話、更多面對面的交流，通過交流減少一些誤解和疑慮。中歐之間不存在地緣政治對抗，中國經濟穩定發展有利于世界的和平與繁榮，對歐洲國家是機遇，不是威脅。

過去幾十年，作為全球三個最大經濟體中的兩大經濟體，中國與歐洲均通過經貿合作獲得了巨大的好處。未來幾年，對于世界格局、尤其是大國關系來說極為關鍵。中歐需要管控彼此關系中競爭性增大的新情況，并探索出務實、理性、平衡的新關系模式。具體而言，一方面雙方必須積極尋求在綠色發展、數字經濟方面展開合作，確保相互合作得到不斷維護和擴大；另一方面雙方也有責任加強交流，合力阻止世界再現大國對抗格局。

今年是中國和很多歐洲國家建立大使級外交關系50周年。我們能從中得到什么啟示呢？第一，兩個國家即使政治制度不同也能夠和平共處，而且還可以互利共贏。第二，中歐有能力和有責任共同為世界提供公共產品，包括應對氣候危機、打擊國際恐怖主義、抗擊疫情、維護地區和世界和平穩定。

本文英文版標題為 "Grounds for congeniality"

責編 | 宋平 欒瑞英

編輯 | 張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