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盧森堡風景好，來一趟感受得尤為深刻。
這個國家總面積不過兩千多平方公里，跟我國一般的地級市差不多。但這一小塊地有著多種多樣的地形地貌，北部是阿登山區（Ardennes）的延伸，平均海拔400米左右，有著險峻的河谷和中世紀風格的古堡，是著名的徒步圣地；首都所在的南部相對平緩，是主要的農業區，麥田、果園、葡萄園交錯，盧森堡特色白葡萄酒就產自這里。
南部的平緩是相對于北方山區說的，遠沒有平緩到我們國內平原的地步，更類似于丘陵。所以盧森堡市內地勢也是高高低低，在這里背包徒步，動不動會遇到一條河或者走過一座橋，站在橋上往下眺望，河谷內景色盡收眼底。不少古河道已經不再有水流經過，小徑在高大的樹木中穿行，有一種兼顧天然景色與人間煙火的獨特美感。
即使不在橋上，放眼望去這個國家也是處處綠蔭，甚至能在城市里見到茂密的原始森林。可不嗎，盧森堡的森林覆蓋率高達35%，每三平米國土就有一平米是森林。筆者作為過客還感受不深，長期生活在這里的居民怕是要醉氧吧？
環境之外，盧森堡的經濟也是很可以的。這個國家2024年人均GDP高達13.8萬美元，高居全球第一。這里的工資水平也超過歐洲別的國家，一個普通上班族動輒就能掙到每月八九千歐元，以至于吸引了大量的跨境通勤族。筆者在火車站蹲守半個小時，先后問了不下三十個人，從鄰國來的跨境通勤者竟然占了5個，來自法國、德國、比利時的都有，那些在這里定居的鄰國上班族只會更多。
從全歐洲匯聚而來的英才又支撐了盧森堡的持久繁華，這里的高端制造業尤為發達。開車的讀者或許都知道輪胎品牌固特異（Good year），其研發中心就設在盧森堡；其航天企業SES研發的衛星覆蓋多個大洲，多少家電視臺的信號都指望著他們傳輸。
這個小國的政治地位也十分了得，號稱歐盟三大都城之一，歐洲法院和歐洲檢察院都在這里，歐洲議會的秘書處也在這里。至于金融業更是歐洲領頭羊，中國幾大國有銀行在歐洲的總部都設在盧森堡，歐洲投資銀行也設在這里，同時號稱歐洲金融之都。
金融之都富到什么地步呢？全國的公共交通都不要錢。大街上跑的公交，無論是這種毛毛蟲形狀的長公交還是爬在軌道上的地鐵，一律免費，連刷卡機都沒有裝。甚至筆者從布魯塞爾坐火車前來時，火車票收取的也只是比利時境內的費用，盧森堡境內的火車是免費的。
但歷史上的盧森堡并不總是如此富足與安逸。這個國家毗鄰德國、法國、比利時，是連接中歐、西歐、西北歐的重要交通樞紐，大量的火車都要在盧森堡中轉。
交通便利在和平年代是好事，在戰亂年代卻是招致炮火的理由。國如其名，盧森堡早在中世紀就建立了壁壘森嚴的古堡，卻在一次戰爭中被圍攻、被奪取，這塊小小的土地在過去五百年來竟多次易手。16世紀荷蘭從西班牙統治下獨立，西班牙軍隊立即占領盧森堡作為鎮壓據點；
十八世紀末拿破侖戰爭期間，法軍也及早占領盧森堡，作為東出擴展的基地；
十九世紀下半葉德國統一崛起，與法國爭執不下，于是1867年歐洲列強開會，宣布盧森堡為中立國。但一紙條約根本擋不住槍炮，兩次世界大戰期間德軍都在第一時間突襲盧森堡，并以此為跳板占領法國北部。即使到1944年，納粹已經窮途末路敗象盡顯，竟然還在盧森堡北邊的阿登山區組織了一次反攻。
基于其重要的地理位置，英文中形容盧森堡為“卡脖子的點”（chokepoint），德文中則形容其為“鑰匙之地”（die Schlüsselstellung），差不多能和中文的兵家必爭之地對應起來。
短短幾個字，背后是多少血淚啊。
也正因為如此，二戰后盧森堡干脆放棄了紙面中立地位，作為創始國加入了北約。安全有保障了，盧森堡就開始全力推動歐洲一體化，又在上個世紀70年代抓住變革機會發展金融業，抓住科技革命浪潮發展高端制造業，一路走來成就了今天的歐洲金融之都。
反倒是在北約這個軍事機制上，盧森堡沒有太多存在感。這個國家滿打滿算只有66萬人，軍隊人數不過千把，唯一一架軍機還是和比利時共享的運輸機。筆者來的當晚，跟一位當地學者聊天，他表示盧森堡人是做生意的，不喜歡舞槍弄棒得罪人，現在在國際舞臺上發揮的也是不偏不倚的作用，與各大國都保持良好關系，跟中立其實也差不多。
“Zusammen Geld verdienen, zusammen Freude erleben.”（一起賺錢，一起快樂。）他忽然切換了一句德語，我會意笑了笑。
在返回比利時的火車上，我還沉浸在盧森堡的故事中。一個飽經戰火蹂躪的小國，能在短短幾十年內登頂全球人均GDP榜首，還在歐盟有如此高的影響力，這完全可以稱為奇跡。
不過這個奇跡很難復制。盧森堡的體量實在太小了，66萬人甚至都比不上某些大企業的員工數量。這使得盧森堡可以輕松發展金融業和高端制造業，只要一批企業做大做強，全國的就業都能解決個七七八八。這一路徑連旁邊的荷蘭和比利時都不好走通，這兩國人口加在一起接近三千萬，光靠金融業很難支撐起如此龐大的就業與消費市場。
小國有小國的捷徑，大國有大國的優勢。我們驚嘆于盧森堡這樣的小國搭上區域一體化的快車，盧森堡人也會欣賞我們在世界舞臺上的巨大影響。
小國和大國之間的聯系要更加緊密了。2024年3月14日，中國宣布對盧森堡等六個國家實行免簽政策；在此之前的2023年12月21日，鄭州至盧森堡航線已開通，每周都能載著中盧游客往返于兩座城市。
鄭州也是中國的交通樞紐，處在古代的兵家必爭之地。當這兩個城市的游客到達目的地擁抱彼此，或許能看到自己歷史的影子。
（張周項）
掃碼下載
中文網微信